他的心沉了下去。他飞跑到院里，推开了母亲的房门。

屋内点起了蜡烛，带出的风吹得蜡烛左右乱晃。

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地的鲜血和倒在血泊里的李夫人。

一瞬间，苏子端觉得天塌地陷，世界在迅速地坍塌。

他几乎是飞一般地扑到李夫人的身前，查看着她的伤势。

还有体温，触碰到李夫人的身体，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救，他不会让母亲这么死掉。

李夫人的胸腔不停地涌出鲜血，苏子端颤抖着双手去捂住，却总是找不准位置。“啪”得一声，苏子端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的嘴角处渗出一缕血丝，木木的疼痛从脸颊处传了过来。很好，他想，自己现在终于能冷静下来了。他脱下自己的外衫，将它紧紧绑在李夫人的出血处，然后动作轻柔地擡起她的头，一声一声地叫着她。

他说：“娘，不要怕，我去给你找大夫。”

血液还在涌出，根本止不住。苏子端正要背着李夫人去找大夫，一双柔软的手搭在他的手上，制止了他的动作。

李夫人的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她用尽全力把苏子端的手拉住，说道：“端儿，你回来了。”

苏子端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道：“娘，是我，端儿回来了。”

李夫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菜还在桌上，你热了再吃。不要带娘去看大夫了，没用。你陪娘说说话吧。”

苏子端反握住她的手，问道：“娘，是谁干的？”

“是婆婆的人。”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愣在原地，嘴里喃喃地说道：“为什么我替她做了那么多事，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李夫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她自顾自地说下去：“娘这一辈子，做了许许多多的蠢事，唯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生下了你。端儿，你是娘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娘要你长命百岁。”

苏子端将李夫人紧紧抱在怀里，“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娘，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李夫人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你打不赢她的，娘不许你去送死。听话！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这是娘唯一的遗愿。”

流血过多让李夫人浑身发冷，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消散，弥留之际，她往苏子端的怀里靠了靠，感觉到他的体温，她说道：“有你在，娘就不怕了。我死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娘惦记着你……”

直到李夫人没了呼吸，苏子端还是维持着跪坐在地上的姿势，久久地，沉默地，抱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从这场噩梦中抽离出来。他站起身，将李夫人轻轻地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了床上。然后，他用沾湿的巾帕一点一点地擦去她脸上的脏污。

他娘亲最爱美，一定不能容忍脸上有脏东西。

将她的脸擦得干干净净，苏子端又从她的衣橱里取了一件纯白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斗篷，他的娘亲任何时候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末了，他绕过满地的血，去了厅堂。

厅堂最中央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他最爱吃的菜。他的目光从饭菜上一一略过，然后停留在最旁边的一双护腕上。天冷了，李夫人曾说过要给他重新做一副护腕，想必就是这一件了。

他将护腕拿起来，认真地端详着。

这是一对厚厚的护腕，里面塞满了棉花。李夫人不常做女工，因此针脚处并不齐整，在护腕的外面，李夫人用他最喜欢的金线绣上了他的名字，苏子端。

捧着这份并不精美的礼物，苏子端突然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方向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哭得很失态，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

今天是他十七岁的生辰。

在这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