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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银觞(上)(2/2)

在密营里的那些时日,他一开始常受人欺负,因为体弱也常常晕倒重病。他父亲与其他的团练似乎关系不好,因此他在这营中的地位也是极低的,总有人趁机为难。他再苦再痛都不能喊出声,更不能哭,否则便会招致一顿毒打。

在挨板子或受棍子时,会有另一个人手拿一方帕子给他擦眼泪,若是湿了小半块就加一信,湿了一半加两倍,湿了整张帕子那条命还能不能留得住也就说不定了。

也就是在那时,他学会了无论受什么苦都叫不出声,流不出眼泪,安静地宛如肉身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又或是他大部分的灵魂也早已麻木堕落成了工具,在为那个小部分的偏激想法而活。

好在后来,他凭借着在山寺里学到的一点佛法成功讨得了上头的欢心。他也许是有天生诓人,巧舌如灿的功夫,自己明明大字不识半个,只是听那些和尚沙弥闲聊时的一星半点,就瞎编乱套,说一些玄乎其玄,似是而非的东西,竟然真的被当成了懂行的。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服侍上头,给上下跑腿传话的人。他时常趁人不在,偷偷溜进书房里,偷看那些百家姓,千字文之类的东西,自己一点一点学认字,每天都得绞尽脑汁想之后的佛法应该如何乱编。

就这么过了两三年。终于有一天,他无意之中得知家里出事,似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朝堂正品大员,即将满门抄斩。

来绑他上断头台的人已然到了门前,银觞却凭着自己过人的才智,装扮成了从将军房中出来的衣冠凌乱的军妓,一路乔装改扮,逃出了营帐。

他没有多想,而是径直归家而去,连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未曾合眼。

营中距离朝政中心近一些,得到的消息也早,他若赶在悲剧酿成之前通报消息,也许还能带着家人逃出来。

他到家之时正是深夜,径直闯了进去。父母被他惊醒都有些不满,待听他说完话之后顿时脸色惨白,父亲开始收拾行囊,母亲失魂落魄地冲出房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回到儿时的院中,看见兄长在穿衣服时,银觞才明白母亲是去叫他了。

他看着兄长收拾,自觉有些多余,毕竟这家里没有他要收拾的东西。若说到底,他东住一会儿,西住一会儿,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自己的东西。

就在那个晚上。

还没等半个包袱被塞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都看到窗外火光冲天,烧遍了整个院子。

那一把大火熊熊燃烧,点燃了早已被暗中之人铺设在家宅各处的猛火油,猛窜于天,似要吞灭万物。

那一晚的所有记忆都已然模糊,银觞只清楚的记得,他和兄长被困在屋内,用打湿的衣服捂着口鼻艰难喘气的时候,从火光中看见了母亲的脸。

她神色惨白,从废墟里爬进来,伸手拼命地把兄长往外拉,抱起他就往外面走。

正在他们刚刚脱离猛火之时,一片房梁看到了下来,压在了银觞与他们之间。

母亲最后看了他一眼,伸出的手又收回,背着兄长快步跑走了。

他依稀听到兄长的声音在说:“弟弟还在里面……”

火光扑灭。

银觞觉得脸上生疼,像被刀割碳烤一般。

眼睛疼得流出泪水,但立马酸涩肿胀,连泪都流不出了,活像被人深深挖走。

这一场火像是把他的生命重新灼伤了一遍,将他心底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感情全都烧毁了。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第一次知道了极乐殿。

那场火之后,他的容貌尽毁,脸上变得坑坑洼洼像泥泞的土地一样难看。

他要为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比如仇恨。

他不知道夺走自己性命、容貌和最后一次希望的是不是极乐殿,又或者是他的母亲。

可是他没有选择。当他怀着满腔的愤恨和质问,终于经历九死一生见到兄长和母亲时,他却发现母亲疯了。

他的母亲彻底疯了,变成了一个只会咿呀乱叫,露出孩子般傻笑的妇人。她什么人都不认识,什么事都不记得。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从此这份痛苦再也不可能有抒发和报复的机会,只能憋在心里一直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继胃病和虚汗之后,又患上了偏头痛。

从此以后,那些还残存在他心里的,属于人类感情的一点遗迹就在扭曲之下变成了另外一种欲望。

一种毁灭的欲望。

他想杀人,想看到其他人在水深火热之中,痛不欲生的模样。

他心里没有什么属于感情的部分,亲情也是一样。所以他把武功高强却不懂人情世故的兄长当成棋子用,让他教自己武功,冲在前面做各种危险的事情。当后来疯了的母亲拖他后腿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抛弃她了。

可怜的兄长因为太过迟钝并没有看出这件事是他做的,甚至还求着他和他一起去救母亲。

他表面悲痛劝说兄长放弃,心中想的却是要不是看你有点用处,我连你的命都不会留。

那时银觞已经凭着惊人的歹毒心肠和聪明才智成为了当地颇有名气的人物。金樽即使是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他和自己不一样,他聪明很多,也冷情自私很多。

眼枯即见骨,天地终无情。引自杜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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