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死透了的尸体，他们可都瞧见了。谁现在敢多一句嘴，那就是嫌脑袋呆在脖子上太久了。

崔莹知道崔天一最要面子，眼下那个教徒向她当场求饶，便是打了他的脸，他心中自然不愤。

而她更加知道他要求她当众下跪，受他九鞭，为的不是让他受罚，而是折断她的傲骨，让她在往日里那些手

倘若真的如他所愿，让全教之人都看到了她的落魄无能，那么所有人都知道她被崔天一拿捏得死死的，以后在这教中就再也受不起往日的威信了，还有谁会在听她的号令？

崔天一要的不是鞭打，而是要她跪下，要她在所有人面前示弱服软，尊严全无。

而她自然不会答应。她早就发过誓，此生不跪任何人，不论是天地，圣上还是父母。

只是今日，崔天一既然已经摆好了架势，必然不肯善罢甘休，要为连家庄时她拂了他的脸面一事算账。

崔莹早已将各中关键盘算清楚，见他动怒，淡淡一笑说道。

“不敢。”

她看到了崔天一目光中的嘲讽和杀意，却只当没看见低头敛眸，放低了声音说道。

“我自然不敢和爹爹叫板，我只是在打个商量。”

“我知道爹爹最爱看热闹了，可我若被九鞭打死了，这弑父弑母的大热闹可就没人演了。”

“哦？”崔天一的眼眸动了动，黑眼球细微的转动让人毛骨悚然，“也对，比起我，你恐怕更恨他们。”

他唇角边慢慢浮现起一抹笑意。“你这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可我若就这样放你进去，又怎么能出心头恶气呢？”

崔莹闻言温柔一笑，上前两步。

“这鞭子我自然是会受的，只不过女儿已然如此不孝，自然不敢让爹爹再劳心劳力。”

她说着伸手去握那一根九婴。崔天一那一双犹如鹰隼的眼眸一直盯着她，直到她从他手中拿过了鞭子，又后退了三步。

崔莹感受到他的目光如芒在刺，耳边仿佛能听到毒蛇吐信的声音。

然而她心里却没有起半分波动，自从与连淮分别后，这世上一再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心中波澜了。

“那这剩下的鞭子就由我自己来抽。”

她说着右手攥紧了鞭头，全身站地笔直，用尽力气，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背上反手就是一鞭。

只听得一声鞭子入肉的声响。她从左肩到右腰的地方衣服顿时全部被抽破，布料外翻，从里面渗出丝丝血迹。

崔莹肩头的伤口本就深可见骨，能站着说话到现在已是勉强，而她又用右手给自己加了一鞭，扯到左肩的伤口……这一鞭抽打下来，她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却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发出半声忽痛来。

她踉跄了一下，右手支在岩石上勉强让自己站着，喘了两口气，手兀自还在颤抖，却强行用力，提鞭又是一抽。

她对自己下手毫不留情，看得教众们都不自觉地心惊肉跳。她对自己尚且如此，更枉论是对他们了。

念及此处，其中有些教徒依然面无土色后悔自己没有假装一病不起或是不在，而是跟着崔天一来了这趟。倘若以后崔莹重新得势，想杀他们这些见证过她今日狼狈的人灭口，那该如何是好。

这两鞭子下来，身上早已是一片鲜血。银觞低头不忍再看，垂下的手却早已握紧成拳。

崔天一凝眉看着眼前这一切，目光中也有种说不出的神色，不像欢喜，更不像心疼，反倒是有些……自己的货物被损坏了般的担心。

他原本只是想用鞭刑羞辱她，让她跪地哀嚎，折断她的傲骨，却没有真想打得他只剩半条气，毕竟眼下她还有用。

他也实在没想到崔莹会整这样的一出。如此鞭子虽然打了，但是羞辱的目的却分毫没有起到，若她再打下去，反而会让教徒们对她更加敬畏。

“好了。”

正当崔莹歇了一会儿，要起第三的时候，崔天一及时叫住了。

崔莹只觉得虎口被什么东西打中，随即脱力，那鞭子飞手而出，被崔天一卷了回去。

“你既有如此诚心，想来也是知道错了，既然这样，那为父也就不再为难你。这剩下的鞭子都可以省去了。”崔天一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做出和蔼父亲的样子说道。

就算没有那炸药埋山之事，她现在这样再打下去，就算是打死了，对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可不能从杀人中获得多少快活之感，否则的话，那快感来的也太轻易了。

“不，我冒犯了爹爹又连累极乐殿的教众们以身犯险，自然当罚，这剩下的鞭子我自当抽完。”

崔莹说着上前伸手，准备去接那鞭。

“诶，不必不必。”崔天一却摇了摇头，将鞭子收在手中。

崔莹目光微敛，心中冷笑，早就明白其中的原委了。然而她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依旧坚持慷慨受罚。

两人如此相互推脱了几回，崔莹终于松口，答应受罚之事就此作罢。

“你好好养养伤，把这教中最好的伤药都拿过来，务必记得身上不能留疤。”崔天一嘱咐道，目送崔莹在柳如媚的搀扶之下，艰难地上了马。

崔莹假装对他的关心有些诧异，颇为犹豫的开口说道：“那我现在回到极乐殿中，依旧是圣女崔莹，教主的女儿？”

“自然。”崔天一点了点头说道，语气却十分阴阳难辨，“你既然领了罚，那我也就原谅你了。”

众教徒见到崔天一如此说，当即明白过来，纷纷下跪，口中称道：“恭迎崔小主归来。”

崔莹看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乌泱泱一片，唇角微微一勾。

这第一关，她算是过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