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药方哪里都好,却唯独有一样让人棘手的很,那就是药人必须对被取药一事心甘情愿,否则他的血就会没有任何作用,甚至于变成毒。”
心甘情愿……?
怪不得是这样。怪不得那时父亲的武功远在连淮之上,但他却没有直接把连淮绑架过来,割腕取血,而是以各种方式逼他就范,甚至于最终处心积虑的拿到西域的迷药拐弯抹角的送至连淮手边,让他以此迷晕了自己,这才开始了两人这一路以来的缘分。
他这是故意的。他以为自己小时候跟着母亲长大,会随她练成媚骨功,拿下男子的心不在话下。而连淮一旦爱上了她,自然就会心甘情愿地让她取血了,到时候崔天一就可以通过威胁或者拉拢她坐享其成。
崔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对于此事她早有预料,但是当她真的听到这些,依旧难免心下微沉。
“当时的连家可没有后来的显赫,在朝中只是新兴的小势力罢了,全靠连状元入朝为官和他妹妹在几年后进入宫中成为妃子。不过连妃自从进宫以来越发受宠幸,和元钟帝仿佛是两情相悦,相知相爱了……”
“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说后来连妃自愿担起了这个药人之责,然后定期割血喂给皇上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皇上为了表达对连妃的感激和愧疚,对连家宠幸有加,连淮才从此走上了巅峰,势不可挡。”
“也是从那时起,这个册子落入了连妃的手中,后来经由连妃传给了她的五皇子,一路流传下来。”
“那么这东西怎么会落入燕家人手里呢?”崔莹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就要问皇帝老儿了。”
李婉婉突然舒畅地笑起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底下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莹莹啊,原来你和连淮在一起是因为你早开始怀疑这件事,因此才将他绑在身边,一经确认就可以成为你的救命良药。你终究还是太浅薄了,就这样暴露了心思。”
崔莹听到了她的嘲讽,脸上毫无反应,袖珍的手却微微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模拟未来用卡了毒粉的指尖刺破她的喉头。
连庄主那么痴心于李婉婉,一定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因此崔莹从来也没有想过瞒着,只是当她听见她用那样轻蔑的语气说起连淮时,心中却忍不住微怒。
即使她真的要对连淮下手,那他是她的人,可由不得她花夫人用那种语气说三道四,仿佛将他看得很轻。
“可惜啊崔莹,你要失算了。”李婉婉露出了一丝傲然的笑容,用一种轻蔑又同情的眼光看着崔莹。
“你的连公子既然遇见了桑桑,就会从此对她痴心不改,死心塌地,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了,更别提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割血做药。”
“不信你就瞧瞧。”
李婉婉走到百窥镜前,伸手又拿出一面铜镜,将上头的画面印照给崔莹看,让她即使不想看,都能被这反射出的白光亮花了眼。
她像是再一次找到了乐趣,迫不及待的要崔莹看着画面中赏心悦目的公子佳人。
崔莹在袖中攥着的手紧了一紧,面上却分毫不显。
她绝对不允许在花夫人面前有一丝半点的弱势。哪怕亲眼看见连淮因为受到功法的蛊惑和她最讨厌的人温言细语,仿佛佳偶天成。
李婉婉对于没能欣赏到她目光中的憎恨而感到有些失落,因此故意出言挑拨。
“我早就说了,世界上无人能够抵挡媚骨功,而你那所谓的情爱在此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崔莹的目光依旧落在镜中的连淮脸上,对于她的话语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
这盘棋连淮怎么下得这么慢?他明明在好几个回合之前就可以一招制胜的,以他的棋艺无论如何,这盘棋都该结束了。
看来连淮这是有意相让,可他为什么要让她,难道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又或者是想拖延时间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然止不住的一痛。但随即又收了心思。
“更何况……”李婉婉故意将声音放得很缓,欣赏她的表情,“你给他的爱都是虚假的,是为了欺骗他,哄他给你做解药。这样的情爱就更显得不堪一击了。”
“花夫人有空多管闲事,不如先管管自己。”
崔莹语带讽刺地说道,漂亮水润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她,仿佛望着月下的一片青冢——那是种看死人的目光。
李婉婉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没由来的一寒,随即怒火更甚冷,哼了一声,但是她随即又转入为喜,幸灾乐祸地说道。
“我看你是怕了吧。你原本就没有练过媚骨功,怎么可能有本事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一直为你割腕流血。他早晚有一天会觉得痛苦,不值,会抛弃你,非但不再爱你甚至还会恨你!你其实根本没有信心一辈子将他圈在身边,是不是?”
“而你最擅长的下毒之术却又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因为他的血液里一旦有了蛊毒或是任何毒素,都会影响到他血液的药效,让它失去效果,甚至变得有毒。”
“哎呀,这样想来,你想活下去可真是太艰难了。”
“你还是好好回心转意,给我磕几个响头叫一声娘,让我教你如何练成媚骨功吧。到时候你想让他怎样他都会照做,绝对对你死心塌地。否则,只怕你折腾了这十几年,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不如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算了,省得在人间遭罪。”
崔莹瞧着她那倾国倾城的脸庞只觉得恶心。她的外表越美,就越能够衬托出内心的丑恶,让人宛如见了苍蝇一样难受。
“我乐得遭罪,不劳费心了。”
她眼看着李婉婉如此得意,心中不由地冷笑。
她还是这样狂妄自大,以为练成了媚骨功,就可以于世间无敌,凌驾在万物之上。实则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也早有准备。
不错,连淮在血液中确实不能有任何蛊毒,但是有一种蛊,只寄生在脑髓之中,并不会进入血液。
她袖中的手指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那块平安符,脑海中闪过那黑色的蛊虫盘成一团安睡的模样。
——痴人蛊。
种下此蛊之后不会给人的身体带来任何损伤,更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人变傻,变得分不清好歹,只会傻乐。
既然分不清好歹,那自然也就不会怨恨她取血,既然只会傻乐,那自然也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会影响血液的药效。
只要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崔小主,只要她可以完全护得住他,控制得住他……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妙策了。
可是……真的要把连淮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傻之人吗?
崔莹看着镜中的连淮,看着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还有她在这谷中如履薄冰,生死未卜,而是完全沉溺在桑桑的温柔乡里,袖中的手攥得发白。
她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感谢李婉婉的,她让她看清了连淮和别的男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也会受到蛊惑,甚至为此抛弃她,从而让她像恨古神医那样恨连淮,可以更加坚定地没有负担地对他下手。
她原本以为是这样的。
可是……
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崔莹却发现她心中竟然生不起任何一点对他的恨。
她的心里除了疼痛,别无一物。
她甚至有一瞬间想就此闭上眼睛死在这里,结束这看似短暂却充满了漫长又看不到尽头的痛苦的一生。
但也仅仅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