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个极具讽刺和怜悯的笑意。
“因为一旦告诉了,你们就永远都无法在一起。”
连淮漠然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好啊,“红袍人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唇角微扬笑着说道,“我也不再插手此事了,就任由你待在这谷里,让你眼见为实,否则你也死不了心。等你见到玉笛仙子的那一天,你自然什么都明白。”
“崔莹是一个毫不在意伦理纲常,世俗道德的妖孽,但是连淮,你不是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连淮脑海中忽然闪过崔莹的脸庞和他在江湖中听闻的有关玉笛仙子的消息,心里一跳,顿时有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他想起了桑桑,那个被徐宥知错认了的姑娘,燕云飞的小妾……这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如果她们真的是两个素昧平生毫无关系的人,怎会长得如此相像呢?
他随即又想起了崔莹曾经在床边牵着他的衣袖,告诉他她不是崔天一的亲生女儿。
那么,她到底是谁的亲生女儿?
玉笛仙子……还会和谁在一起过呢?
难道——
连淮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向他,第一次觉得喘气都困难。
红袍人见到他目光中的不可置信和崩溃,只觉得越发爽快欢畅,恨不能让他们从此恩断义绝,此生不复见。
他这是为了连淮好。崔莹和崔天一虽不父女同心,却有同样的目的,所求的都是连淮的命,他这是在提点他。可是话说到这里时,他已然不受控制地带上了私心,只想看到他们被拆散。
“你知道玉笛仙子在住进百花谷之前,曾经嫁给过谁吗?”
连淮握住剑柄的手紧得发颤,指节微白。
他几次三番想要脱口而出,不要再说下去了,却始终不能。
因为他知道,他虽然不想听不想面对,但是他必须要面对。
“就是她那不能人道的前夫,极乐殿三殿之主,魔教教主崔天一啊。”
破天巨雷平地响起,最终还是炸在了他的耳畔,让连淮有一瞬间的恍惚。
崔莹……玉笛仙子,百花谷谷主,桑桑。
“崔莹比花桑大一岁多,她出生的时候,玉笛仙子还没有嫁到百花谷避难,她和百花谷谷主甚至都不认识。”
“她在受到崔天一软禁,逃出来之后,是先去金陵连家庄避难的。”
金陵连家庄。
这五个字就像是打破了最后一层封印,放出了这世间最残忍而无法逃避的刀剑,天罗地网躲瞬间包裹住了他,什么都如昙花一现般破灭得淋漓尽致,却又把内心深处的什么情绪都激发出来了,交叠冲撞,铭记着此地的崩塌。
“够了!”连淮终于忍不住挥剑斜劈而下,却最终一剑刺入地缝之中。
长剑嗡呜,剑刀渗透入地缝之中,直没入六七寸,似乎要将这条木板从中劈开。连淮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颤。
这一剑似乎用完了他全身的力气,庞然勃发,将千钧之力贯于其中。剑气太过于精纯,夹杂着深沉的痛苦和绵厚的震颤,化极重于极轻,以至于落下时虽然力重千钧却不曾伤到木板分毫。
他的父亲……
玉笛仙子和他父亲……
“你好好想想吧,等到大错酿成就晚了。”
红袍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从窗外一跃而出,消失在了黑夜里。
连淮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扶在木框上的指节微微发白。
为什么偏偏是她?
如果她真的是玉笛仙子的亲生女儿呢?那么她的父亲是谁?又能是谁?
崔天一不可能,百花谷谷主不可能……
连淮闭上眼睛,全身宛如浸泡在毒汤之中,无时无刻不泛着疼痛。他累得睁不开眼睛,又或是就想从此闭上眼睛,不再睁开,好从这凄然和煎熬之中逃脱出来。
莹莹今年应当有十七岁了,若算起岁数来,她出生的时候,恰是连庄主和那玉笛仙子缠缠绵绵……
她是他父亲的女儿,他的妹妹。
连淮闹钟控制不住的回响着红袍人刚才说的话,想起他劝说自己远离崔莹,劝说自己不要酿成大错。
大错?
他此生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天地,对不起旁人的事,从来没有种下过恶因,更不应该收获什么恶果。
哪里有什么大错?凭什么要让他犯这种错?为什么?凭什么?
可是……
她有可能是他的亲生妹妹啊,血脉相亲的妹妹。
那可是乱伦之罪。
他缓缓地单膝跪在地上,右手撑着那没入地缝之中的逐客剑,支持着全身的重心。他徒然睁开眼睛,呆呆望着烛火。
那摇曳的明媚暖烛中,他仿佛见到了崔莹睡着时秀眉微蹙的容颜。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她被西域迷药迷晕了,沉沉地睡着,却又粉唇紧抿有些不安,她脸色苍白,容颜却绝美,娇弱得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一抹彩云。
他那时就在恍惚间产生了一瞬的动摇,或许他不该把她卷入其中,那样一个柔弱的、招人怜爱的姑娘。
而那一错,就错到了如今。
错得十恶不赦,天理难容,人人得以诛之。
错得他就算是粉身碎骨,以死谢罪,都难以洗刷身上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