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伯父、谢伯母,怀瑾有求,欲求娶挽瑜灵位过门,此生有且只有她一位妻子。”
谢楼旸拒绝了他的请求,“怀瑾,余岁悠长,而挽瑜对你无意,你该过好自己的生活。”
祁怀瑾退而求其次,索求一件谢挽瑜旧物。“谢伯父、谢伯母,怀瑾此去,恐难再回云州,我想在浮玉山为挽瑜筑一衣冠冢,闲时凭吊,话话家常。”
谢楼旸同意,吩咐雪梓取来一旧时外衫,祁怀瑾接过后告辞离去。
主院中,谢楼旸拥住痛哭流涕的荀安筠,“诶——若是挽瑜在,她与怀瑾定会是一对恩爱夫妻。”
雪梓雪姝在为谢挽瑜收敛遗体时,发现她衣襟处藏的订婚信物,那半枚同心龙凤羊脂玉佩也随她下葬入土。除却至亲之人,再无外人知晓。
谢楼旸将家主位传给长子谢景珏,此后,他与夫人常居后宅,为逝去的女儿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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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玉山。
祁家家主于十八岁痛失挚爱,神魂破碎,心忧成疾。他殚精竭虑培养出祁家的下一任家主,而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
空谷寂寥,风雪潇潇,衣冠冢、青石碑前,苍白孱弱的遗世郎君迎风落泪,字字泣血。
待及冠之年,祁家长老为他取字“长庚”,愿他生命绵延、安稳一生,不要同他的父亲一般。
可谢挽瑜已逝,祁怀瑾此生不会再娶妻生子,他知自己心存死志,只愿入黄泉与她相会。
后,祁怀瑾执念成魔,他踏遍大晋各地,求神拜佛,为渡谢挽瑜,也为渡己。
直到他二十五岁那年,灵祈寺方丈若尘现身。
若尘双手合十,低吟:“痴人一念,情深难寿,贫僧欠祁家一段缘,救不了前家主,便渡祁小友吧。”
若无祁家善念,幼时的问缘早饿死在破庙之中。
祁怀瑾激动落泪,跪地恳求,“求大师指点!”
“以小友康健之身,换谢家小女重来一世。”
“我愿!我的身子已是残烛之相,若能换挽瑜,我愿!”
灵祈寺,佛像慈目注视处,玄衣男子跪伏于地,泣诉:“惟愿吾妻挽瑜长欢无忧。”
得若尘一诺,祁怀瑾计划返回浮玉山中,在那里等他必死的结局。归途中,他再访云州。
七载已逝,谢挽瑜墓前。
祁怀瑾轻拂碑上灰尘,他轻声道歉:“挽瑜,许久没来看你,抱歉。”
“挽瑜,我是不是老了许多啊,你别嫌弃我。”
“若尘大师说,我与你有来世之缘,你可否不要再拒绝我?”
祁怀瑾自说自话了半晌,悲上心头时,他控制不住地喷洒出一口鲜血,不可避免地落于谢挽瑜墓碑之上。他使劲擦拭,却仍有痕迹,留下了一道浸入石碑的长长血痕……
“挽瑜,我将你的墓碑弄脏了。”祁怀瑾抱着冰冷的墓碑大哭,如同失去方向的旅人。谢挽瑜不在,自此祁怀瑾再未寻到归途,或许黄泉之下,奈何桥畔,他能得遇故人。
突然,有人靠近,是来看望妹妹的谢景珏。
他犹豫着开口:“怀瑾,你怎成这般模样了?”
祁怀瑾撑着地面站起,被谢景珏扶了一把。
“景珏兄长,许久不见。”祁怀瑾一头青丝染雪,已有暮色。
“怀瑾,这些年,你可还好?”
祁怀瑾笑着回答:“挺好的,谢伯父和谢伯母身子可好?”
谢景珏颔首,“好,他们常年礼佛,身子骨还算硬朗。”
……
“景珏兄长,我不打算在云州停留,便先告辞了。”祁怀瑾擡步要走,族中尚有事务等他下决定,待一切解决,他就能安心等待与挽瑜相会的那日了。
谢景珏擡手叫住了他,“怀瑾,我有事告知于你。当初,挽瑜亡故时,始终留着那枚定亲玉佩,后阿爹阿娘做主,让玉佩陪着她入土为安。”
祁怀瑾又哭又笑,“多谢你,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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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祁怀瑾疾病缠身,经历谢挽瑜所受种种,痛她之痛,苦她之苦。
四年后,祁怀瑾的身子差到连问骞也无能为力的地步。于二十九岁那年,亡于浮玉山,死前还在念着“惟愿挽瑜长欢无忧”。
后来,祁家新家主继位,祁苍、祁羽两位长老让位给祁风、祁剑,浮玉山中一切如故,只多了一座新坟茔,立于“吾妻挽瑜”的衣冠冢之侧。
盛京慈恩寺中,亦有盏刻有“谢挽瑜”名字的长明灯昼夜不息……
内患已除,新帝继位,傅家大少爷傅知许以丞相之身辅佐新帝,傅家长盛不衰。丞相傅知许于三十七岁溘然而逝,举国同悲,盛京百姓自发为其送葬,甚至连百里之外的应城人也奔袭而来,只为送他最后一程。傅知许在位期间,广施新政、用人唯贤,辅佐新帝清除积弊、开创大晋盛世。他一生无妻无子,由胞弟傅知琛之子为其扶棺哭丧。
世人只知霁月清风、举世无双的知许公子,却不知他亦是位纯情少年郎,最终因年少执念囿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