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温荔不再多说，微微欠了欠身，从主任办公室退了出来。

此刻她已经相当明白，急诊科自上而下、由内而外怕是通通受到了上级指示，是明摆着要让她受尽磋磨，与她过不去了。

温荔心里很明白褚颜的手段，也知晓她背后的资本。如多年前一样，她打着褚爷爷的名号随便与院领导交代几句，让其好好“关照”自己，那么自己便永无翻身的可能。

除非她去找褚爷爷，让他出面制衡他的女儿。

可她内心很清楚，她根本不可能，也没有理由这样做。

后来的几天里，温荔没有再去主动联系贺知衍，关心他的伤口恢复情况，也没有再去回复他的信息和电话。

褚颜突如其来的报复让她再次从梦中清醒，让她明白过来，她不该再沾染过去的人和事，为自己和父亲招来灾祸。

五月中旬的某天，温荔在午间休息时出去溜达了一圈。她站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点了根烟，夹在指间闻了闻，生涩地吸了一口，结果差点没把自己呛哭，直接剧烈地咳嗽起来。

下一秒，手中的烟被人抽走，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那人笑道：“从前只听说过借酒浇愁，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借烟消愁的。”

许睦见她要快咳出眼泪，眼中透着些许不忍，将手中的瓶装水递给她，嘴里还在调侃：“咳成这样，看来你这愁也没怎么消下去。”

温荔看向站在她对面的人，抚了抚起伏不定的心口，艰难开口：“许医生，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张嘴真的很让人讨厌？”

许睦知道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也没生气，盯着她看了许久，忽地感慨一句：“谁都不愿意来急诊，唯独你是个例外。”

“你就别装傻了，许医生。”温荔无奈笑了笑，“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是有人故意整我吗？”

许睦点点头，不置可否：“其实这件事，也不见得是坏事。”

“什么意思？”温荔疑惑。

“咱们医院有许多住院医师，在升主治之前，都是要来急诊历练一番的。”许睦看着她，一双桃花眼笑得弯起来，擡手指了指自己，“比如我。”

“……”

提起这件事，温荔就相当来气。

她已经在去年通过了主治医师的考试，也拿到了资格证书，只等着院里名额批下来，她就可以顺利晋升。原本赵主任看重她，也早早为她预留了名额，可现在她被调至急诊，领导同事不待见她，她的晋升怕是也遥遥无期了。

“你们杨主任看中你，自然让你顺利晋升。”温荔有些烦躁地说，“我就不一样了，我现在是全科室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怕是上面不松口，我永远都没有升上去的可能了。”

许睦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放宽心，不要这么悲观。”他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果递给她，为她加油打气，“没有谁能一路顺风顺水，人生嘛，走点弯路很正常。说不定哪天好运眷顾你，你就能回到神外科，还能顺利升上主治了。”

温荔瞅了眼他掌心五颜六色的糖果，撇了撇嘴：“不会又是哪个小迷妹送给你的吧？”

“真不是。是刚才路过儿科的时候，一个小孩儿塞给我的。”

“不信。”温荔玩笑着接过他手里的糖，“不过还是借你吉言，谢谢你大老远跑来喂我鸡汤。”

许睦看了眼时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擡手在她头顶重重揉了一把：“以后别抽烟了，看起来很傻缺。”

“……”温荔僵在原地。待她回过神，那人已经插着兜大摇大摆走开了。

一转眼，已经是在急诊科工作的第三周。

周五傍晚，温荔写完了工作总结，点了提交，终于松了口气，脱掉白大褂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准备下班。

走到医院正门外，她正要往停车场的方向去，擡眼却看见一个熟悉身影。

怔然几秒，她假装没有看见对方，直接绕开他往前走。

然而如她所料，那个人并没有轻易放她走的意思，直接扼住她的手腕，用身体拦住她的去路。

“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躲着我？”贺知衍沉声问她，“删除拉黑，玩失踪，又打算像六年前那样一脚把我踹开，是不是？”

温荔看了眼他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冷静地开口：“我看你手劲挺大的，手臂上的伤口应该是好利索了。”

“既然你已经痊愈，我的责任就已经尽到了，我们也没有再联系的必要。”她看着他的眼睛，极其认真地说。

“还不打算告诉我是吗？”贺知衍看透她平静外表下的波澜叠起，他太了解她了。如果他不开口询问，她就会一直装傻下去，绝不会主动与他沟通，或是诉苦。

“你怎么会被调到急诊？”他问。

温荔眼中闪过一瞬的诧异，很快又掩盖过去：“工作调动，科室间轮岗，很正常。”

“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请你放开我，我很累，要回家休息了。”

“这事是不是和我妈有关？”他依旧不肯放开手，执拗地说，“我去找人，把你调回去。”

“不用了。”温荔笑了笑，略带着自嘲的口吻，“当初做错了事情，现在承担后果，受些挫磨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就当来急诊锻炼提升自己了，挺好的。”

“当初做错了事情？”贺知衍捕捉到令他敏感的词汇，嗓音瞬间变冷，略略逼近她，问道，“做错了什么事情？”

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的熟悉气息，温荔下意识扭过头，又被他捏住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说话。”

温荔和他对视着，却依旧双唇紧闭，不置一词。

半晌，又听见他问：“是觉得我们的相遇是错，还是觉得当初和我在一起是错？”

他狠下心来，牢牢禁锢着她不肯松手：“今天要是说不明白，咱们就在这里耗下去，谁也别走。”

温荔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却仍旧努力控制着情绪，让眼底的冷意再明显一些：“你非要从我嘴里得到一个答案是吗？那我告诉你——”

“从最开始的相遇，到后来喜欢上你、和你在一起，再到重逢后的每一次碰面、每一次的纠缠和拉扯，对我而言，都是错，是毕生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说的够清楚了吧？”温荔用力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看向他，“听清楚了就离我远一点，别再来纠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