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程意驰和周逍狂奔到海边时，海水已将星舰托离沙滩，沉重的锚链在咆哮的浪涛中摇晃不休，整艘船随波起伏，像是下一秒就会被彻底拖进深海。

周逍停在风雨里，擡头望向海面，一瞬间脸色白得吓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喉咙。

程意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皱眉瞥了他一眼，闪过一个飘忽的念头，难道周逍真的怕水？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周逍已经冲进雨里，一把抓住锚链，拼尽全力往回拖拽，企图把它固定在礁石上。

程意驰顾不上多想，跟着扑上去，手掌瞬间被湿滑的绳索磨得生疼，但潮水比他们更快，星舰仍在一点点向海里漂移。

没戏。

程意驰咬紧牙关，心里已经做好这一个礼拜的功夫白费的准备。他刚想说“撤”，余光却瞥见周逍拿起一捆绳索，竟是要往水里跳。

程意驰脸色一变：“你干什么？”

“你不是一心想走吗？”周逍的声音被风雨打散，眼神却冷静得可怕，“我不会让你心血白费。”

他一头扎进水里，攀上舷梯，翻身跃上剧烈晃动的甲板，脚下一个踉跄，手臂狠狠撞在扶栏上，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抓紧船舷，在风雨里寻找能固定绳索的地方。

程意驰额角青筋暴跳，刚要冲上去，就见一个巨浪骤然拍来——

“周逍！”

浪涛吞没了甲板，周逍的身影在瞬间被砸翻，看不见了。

程意驰心脏骤然收紧，正要冲过去，忽然——

“接着！”

他猛地擡头，一根绳索从船上抛下，周逍已经狼狈地站起身，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脸色苍白，却依然死死盯着他。

程意驰低咒一声，还是准确地接住了绳索，踩着泥泞湿滑，去找礁石，他一边焦心地观察周逍那头的状态，一边奋力捆绑，紧要关头也没工夫骂娘了。

星舰晃得越来越厉害，但已经固定完毕，周逍也重新下了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程意驰心里松了口气，虽然乱来好歹没出事。

猛然他听到一声巨响，转过头，舱门在狂风中失控地甩开，随后重重砸下！

“周逍！”

撞击声伴随着什么碎裂的闷响，程意驰眼睁睁看着周逍的左手被舱门夹中，身体一个踉跄，整个人狠狠摔倒在甲板上。

目眦欲裂的怒火冲上头顶，程意驰几乎是瞬间冲了过去，游泳攀上旋梯，一把抓住周逍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周逍呼吸急促，脸色比方才更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却还笑了一下，声音虚虚的：“……我没事。”

“放屁！”程意驰死死攥住他的手腕，“让我看看！”

“真没事，四哥——”

周逍的手试图挣脱，可程意驰的指尖触到掌心时，猛地一顿。

触感不对。

雨水冲刷着血迹，可程意驰指腹下的皮肤却冷硬坚固，不是皮肉，而是——金属？

他心头一跳，猛地掀开周逍的袖口，毫不犹豫地撕开那层仿生假肌肤。

一道细密的机械纹路暴露在雨幕之下。

周逍的无名指和小指，不是血肉，而是精密的合金义肢。

程意驰僵住了，睁着眼，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风雨依旧狂暴，甲板下传来浪涛翻涌的闷响，程意驰在如此不合时宜地在暴风雨面前发飙：“你真的有病吧你！”

周逍回避地撇开了头。

一直到下船上岸，程意驰还处于一个抽空的状态，连那艘星舰的命运都没工夫思考了，他的脑子全都被周逍的左手占据住了，那只明明该是完整的，却已经换成义肢的手。

两人回到小楼，冻得直打哆嗦，周逍裹着毯子，手依然在发抖，虽然无名指和小指阻挡了一部分冲击，他的中指和食指还是肉眼可见的肿胀了，周逍自己检查了一下：“没有骨折，只是挫伤。”

程意驰没有被他转移话题，眼睛盯着那只手：“为什么弄成义肢？”

周逍还没回答，程意驰声音蓦地拔高：“你就是故意的吧！你觉得这样有什么用？报复我？还是偿还我？”

周逍靠在墙边，微微仰起下巴，闭了闭眼，嘴角勾出一丝自嘲的弧度：“……我承认，我当时的心情很愚蠢。我确实是故意的。”

他睁开眼，看向程意驰，眼底藏着晦涩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