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有名的雪普洱,拿山尖上滚落的第一场雪泡茶,暖口舌,冷心肝,清明神志,省得大雪天让人发昏嘞!”
大雪天发什么昏,雪盲症?但薛潮确实感觉整座宅子压在他身上阴冷冷的重量减轻了一些。
他把玩着茶杯盖子,散漫地笑了笑:“高人不敢当,被大雪困住的借宿人罢了,幸得哪方神灵保佑,让我看到这儿有一个村子,否则可真就冻死在山里了,我第一次见这么多像碑石一样又高又尖的雪山。”
村长不知哭还是笑,五味杂陈地感叹道:“喜悲山就像它的神灵,没人能知道山神的脾气!这天就没法赶路,逆着天的脾气要倒霉,一会儿我让人给你收拾个厢房,你就安心住下,等雪停了,路清一清再走。”
“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神帮着我,被神庇佑的有福之人也帮着我。”薛潮看向村长,“我也得让您善有善报,听李姐说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可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唉,不瞒您说,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儿经常下雪,下得大了难免成灾,不小心摔一跤就够受的,遇到小的雪崩,被哪个山头砸下的雪埋了也是有的,但这也没办法,我们村子就建在群山间,靠山活,被雪埋也算魂归山里,侍奉山神他去了,只能提醒村民们平日多加小心。”
村长说到这儿支吾半天,难以开口的样子。
薛潮就问:“但这次的雪看着可够大。”
“已经不是雪的事了。”村长长叹一口气,“东门外最近的那座雪山塌了,埋了东边那条路,那路通向山外的镇子,平时村民们上镇子卖东西都走那儿,这不仅是断了路,这是断了大家谋生的路啊,我愁得日夜睡不着!”
薛潮的眉峰微擡,开了个玩笑:“你想让我拉来一个施工队?”
否则山崩雪崩,他再有力气,一个人也清理不了啊?
村长摇头:“不不,清理山道我们村民自己就可以,问题是那不是出力的事儿,那天出镇子的几个村民全被压在山下,凡是去清理积雪和山石的人都说听见里面有哭声,哭声不停这雪就不停,再这样下去,我怕又崩一座山。”
薛潮说:“可李姐说雪今天就会停。”
村长亲切地笑道:“这不把你等来了?红白爷选的人准没错!”说着朝祠堂的方向拜了拜。
薛潮后知后觉地恶寒。
“所以他们想被找到,安心下葬?”
“他们已经被找到了,但是他们不愿意被带走,只是在那里打转。”村长说。
到这步还不走,要么是被困住了,要么那里有什么东西。薛潮问:“他们都是去镇上卖东西的?”
“也有磨着家里大人去镇上玩儿的,那里有集市,小孩子喜欢的那些新鲜玩意儿,还有戏班子和杂耍的。”
“他们是前天去的?”
“大前天去的,天没亮就走了,当天夜里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雪崩了,山也断了,在东门那,之后就开始下雪。”
所以其实大前天的夜里已经开始下雪了。薛潮进门以来,四个院落的进门处都摆着一个签筒,他想起随处可见的签筒:“那天神灵没有给他们指路吗?”
村民对红白爷尊敬得多,视祂为喜悲山的山神,不像被挤兑在南门口的财神庙,祂被供奉在村中大宅的最深处,还有一众侍从。
听李姐和村长的口吻,对祂也是深信不疑,每一次提到祂,还要隔空拜一拜,说明祂平日的签文必定是有参考价值的,甚至是灵验的。
如果是下下签,大凶,信奉祂的村民就不应该会出门。
“什么签文只有他们知道。”村长摇了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但薛潮却觉得他想说的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薛潮看了一眼还剩的时间,起身告辞,前往东门。
白头村一共四个门,东西南北各一个。
往东门走的路上,他就感觉到天越发冷了,每次风一卷过,雪就像被扬起的尘土,要兜头把人蒙住。
远远就能看到坍塌的山石,直入天际的尖锐怪山反而碎成了普通的山,雪被压实在新的山下,或者流淌在石头间的缝隙,和红土搅合在一起。
薛潮凑近了发现,红土并不是山的本质,红土其实是不透光的红色晶石的碎屑。
晶石的质感很奇怪,像捏在一起的沙子,但摸起来却像天然宝石般光滑。
薛潮敲了敲,晶石就分崩离析,发出一声尖锐而嘶哑的怪叫。
所以这丰碑似的山,其实脆弱像尘土。
但他进入群山时,也摸过那些山,试过硬度,可以说坚不可摧,所以只在倒塌后才变得脆弱吗?
村民已经清理一部分的山石,都碎成了红土,顺着缝隙沉到底下,反而露出上方像通道一样的洞xue,好像什么东西借着这洞爬过来了。
薛潮举起铲子,敲碎一边,山石又碎一大块,露出一角狰狞而惊恐的死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