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来复去,如观桑叶同。”——释印肃《偈颂三十首·众生本是佛》
白桥蹲下呕吐完后,便支起腰板,爬上二楼看望重伤的乔月。
乔月额头沁出细汗,远远望去,如同希腊的雕塑那般端庄、神圣。
她不由得地投以敬意,因为她知晓乔月是为了救钟河才受伤的,
如此情深意重的女人,自然值得她敬重。
叶容姬则搬走女人的尸体,以免尸体造成瘟疫。
钟橙从钟河的房间里走出来,将一盆染红的污水端下来,倒进沟渠里。
白桥有些揪心,突然想起摩宗临走前丢下的创伤药膏,
转身前往自己的房间,从杏色的布包里取出一个矮胖的白瓷瓶,
并将里头白色的药膏敷在乔月的伤口上,
白桥又把药膏涂抹于钟河、左嫣的伤口上,
并且一天两次涂抹,药瓶里的药膏很快就消耗殆尽。
乔月的呼吸匀停,气色尚未好转。钟河忍着背部的剧痛,
守在她的身边,神情哀伤地凝视着她。
白桥上前抚了抚她的额头,温柔地喊道,
“乔月,你一定要醒过来,我们不能没有你!”
钟河也说道:“乔月!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害你受重伤!你若是死了,我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他咬紧牙关,终日守在乔月的床边,像当初乔月救治他一样,
悉心喂她汤药,帮她换外伤药,多余的话也不说。
乔月由于胃部遭到重创,吃得大多都吐出来,
只能一点点地喂食。她由于吃得少,形容日渐消瘦,
不复曾经的健康丰润。钟河回想她对自己表白的场景,
惊觉自己居然能得到她的青睐,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心里荡漾起一丝对她的柔情。金色的麦田里,
她娇美动人的脸孔,添上一抹暖意,不似当初那般冷淡。
钟河难以想象如此美好的她,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也只是血肉之躯,也会流出鲜血,瘫软在他的怀里。
他一瞬间竟然无比珍惜她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刻,
拼命地回味着她脆弱苍白的脸孔,那一刻他感到充满力量,
足以回馈她的恩泽与柔情。他的心里自此添了一份牵挂,
也担负起有关乔月的责任感。他也弄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除了那三个受伤的人,白杉、紫棠、钟橙、谢春、叶容姬仍旧继续收麦子,
白桥事先让叶容姬找来些蚕子,搁在铺满绿桑的筛子上,
守着它们写着自己的故事,一笔一笔地描绘着心中的角色。
她心中一直有个谜团,像林立的森林中,
始终弥漫的浓雾,让她无从下笔,难以清晰地掌握故事的脉络,
就如真实的人生一样,难以预料,步步都惊心。
白桥穿着杏色的丝绸睡裙,坐在浅黄色的竹凳上,
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想起桑叶的生长与凋亡,
循环往复着,就跟自己心中的杂念一样,
不断地生根发芽、成长、凋落又再次重生一样,
永不停歇地重复着,万物也都有这样的运行规律,
她也只能尽量客观地看待这个世界,
内观自己的变化。她见到钟河一直守在乔月的身边,
察觉出他万分急切的心思,内心有一丝酸楚。
她劝自己不要贪求太多,不该再奢望钟河一直守着她不放,
而是平静地看待他们的感情变化,微笑地迎接未知的降生。
她的世界里祈求着所有人都平平安安,
也不在乎自己非要赢得世俗的情爱,
对于她来说,平凡的爱情只是世界的一角,
并不是一致的形态。她的人生不必拘泥于固定的脚本,
不如用双脚在泥泞的土地上,拓上不同的足印。
她写下那惊鸿一瞥,自此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那些狂热的爱意以及平淡如水的温情,
像是土壤那样滋养着她。若不是他们,
她是活不到现在的,就连反派也有恩于她。
她自知自己不过是侥幸而已,否则也是个炮灰,
不会赢得任何怜悯,在这个末世里,往往他人即地狱。
她遇到这些君子,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
白桥放下墨水笔,来到筛子旁观察翠绿的桑叶、刚破壳的蚕宝宝,
期待能养出金色的蚕茧、绿色的蚕茧。
乔月依旧昏迷,钟河刚刚给她喂完药,
勉勉强强喝了些,聊胜于无。他站起身端着药碗走出门,
此时他背部的伤口也不再化脓,胃口也好些,
想起叶容姬为乔月缝合伤口的场景,
只感到十分愧疚。他觉得自己总在拖累旁人,
还差点害死她。他的眉头凝重,即使外面艳阳高照,
他的眼里依旧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