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河春水漾漾东流,两岸新柳淡淡笼烟,鲜明活暖景致中,江心渡船碾碎一池星辉。
百无聊赖的荻花题叶斜倚船舷拨弄着水花,忽而瞥见无情葬月擦拭血不染时剑脊映出的倒影,遂出声打破沉默。
“月对剑宗千金了解多少呢?”
今年方满十八的飞渊是在道域内战后的一年方才降生,当时的风花雪月兄弟四人早已出走他乡。
“郁剑须臾么?”无情葬月老实摇头,“所知不多。”为数不多的认知更多来自剑宗人员转述,尤其要感谢嘴上没个把门的银剑玄老,“只道其人个性率真烂漫,有似脱缰野马。”这已经是委婉的说法。
“想必她会与风合得来。”荻花题叶道。
“也许大哥会对窖藏十八年的飞仪酒更感兴趣。”毫不给兄弟留面子的无情葬月难得放松,更表现出少见的冷幽默一面。
“诶呦,”荻花题叶奇道,“不想月还知道飞仪酒。”
“宗主有特意交代,叫我勿要缺席仙舞剑仪。”无情葬月只道归海寂涯望其多多参与宗内社交。
虽说此举因仙舞剑仪主角逃家缘故未能成行就是了。
无情葬月说的平淡,然而看熟读剧本的荻花题叶却自归海寂涯动向中看出了另一层用意,于是他心情越发古怪。
道域规矩,及笄礼上若得宗主亲点,可是要当场结契的。
成年成家、立身立业,情知十八岁生辰宴等同催婚大会的荻花题叶明白自家小弟怕不是已被仙舞宗主列作女婿备选了。
想通此点,荻花题叶更是暗自吐槽:‘没有感情基础的包办婚姻要不得啊!’
金雷村,大河对岸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心心念念的闺女现今正对着一尊晶莹而滑润的白玉美人上下其手。
按她的说法,这是在贯彻中医讲的望闻问切。
自封七窍以避外魔侵扰,这是佛国高僧惯用的手段,本意走火入魔之际自我了断免得伤及无辜。
这也是锦烟霞在佛国唯一学会的手段。
孤身断后面对苗疆第一人,不愿遗忘,那最真挚的感情,不愿抛弃,那最重要的回忆,背水一战的锦烟霞最后的选项只剩下自封石中。
同样的手法在她使来又有不同,许是因着特异血脉缘故,封于石中的她在外看来倒似一座白玉雕成的玉像。
玉像脸上白玉的纹理中隐隐透出晕红之色,更与常人肌肤无异;更奇的是一对眸子莹然有光,神采飞扬。
眼光中的神色更是难以捉摸,似喜似忧,似是情意深挚,又似黯然神伤。
“嗯……这名女子的体质果然与常人不同,身上有独特的气息,真正是传说中的魔族。她身上的伤势有佛气,是被佛门中人所伤。”
飞渊皱了皱好看的琼鼻,鼻尖微微翕动,竟似隐隐闻到兰麝般馥郁馨香,清幽气韵像极了走跳江湖的郁剑须臾偶尔路过佛寺闻到的莲香。
一时间由爱生敬,由敬成痴,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指就去抚摸玉像那有若冰雪的肌肤,嘴上兀自啧啧称奇。
“哇,魔族的身材都这么好吗?果然是优秀的种族。”
锦烟霞的身姿婉约而修长,纵然是不合体的玉封依然遮盖不住她娉婷袅娜的美好体态。
纤嫩手指顺著雪峰下滑盈盈一握,飞渊忍不住视线下撇打量自家事,喃喃道:“这个腰身!我是不是应该减肥了……”
失意疑问未接,又闻左近传来柔软女声,那是常欣的声音……飞渊一秒撒手正色作态。
“锦烟霞的石像就在前面……咦!飞渊你也在啊。”
“嗯……咳,我听说玄狐把锦烟霞带回来了,不过人在石像当中,就来看看,”压下心虚的飞渊顾左右而他,“是你?梦虬孙!还有万雪夜,雪山银燕,这位是……”她目光落在鳞族师相身上停住……又是一位优质男性耶!
不提梅香坞的一番渊源。
衣衫褴褛却干净,色系深蓝,身高膀宽的梦虬孙一派见鬼表情。
“看到鬼!才多久没见,我那无缘的伯祖母怎么变成这幅模样?”欲星移找上他的时候他还不信,直到瞧见事实。
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心下悲戚的常欣更是泫然欲泣:“锦烟霞她……她……”
“玄狐如何确定石像就是锦烟霞?”欲星移问。
万雪夜解释说:“他讲石像上面有龙气,听他的语气非常肯定。”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啊!”接受不能的梦虬孙叫道。
“本来我是想叫玄狐救出两人,结果他讲他没看到俏如来。”常欣拭泪。
“没看到不代表没机会。”冽风涛安慰说。
欲星移瞥了他一眼,像是看穿王族亲卫心思:“你想托他救回苗王?”
“他既然能深入,就一定有机会救出王上。”
“但是先前我拜托玄狐的时候,他一直不肯答应。”常欣抽抽搭搭地说,“我是看到石像才知道玄狐最后还是去了。”
闻说暗盟剑手反常举止外冷内热,欲星移心下一动:“哦?”
“他在哪里?我去拜托他。”冽风涛神色坚毅。
“我跟你去。”雪山银燕举手复议。
“银燕!”万雪夜张了张口,但看着雪山银燕坚定神情,还是不忍挫伤其积极性。
“走吧。”说完,雪山银燕头前引路。
“多谢。”颔首致谢的冽风涛与雪山银燕一道进入龙涎口。
并不看好两人心愿得偿之可能的欲星移聚焦关键:“关于玄狐拒绝的过程,谁能详述?”
“你为什么想知道?”万雪夜问。
“避免银燕与冽风涛徒劳无功。”欲星移理由充分。
万雪夜:“当时我也在场,我来说吧……”
苗疆
话说回头,九算密谈仍在继续,二三五从右至左迎立贺兰山巅。
怀揣腹案的欲星移尚未立论,就听见御兵韬咬字铿锵,径自接续议题往下推进——
“第三项要素,玄狐。”
“老二,你的情报——”欲星移话锋微凛,浅露一丝不悦,“太快了。”
“扣掉被暗中肃清的墨者,尚能用者,至少百余。”眉目稳如泰山不动的御兵韬话里话外犹原自信睥睨。
“善用兵力,是老二的专长,”凰后道,“但老三,你选错人了。”
“玄狐有不可被代替的特质,”欲星移说,“有了他,如虎添翼。”
除却亲身见证玄狐能为的欲星移之外,余下九算之所以关注到玄狐,归根结底不过是由于关注同梯之故间接察觉暗盟剑手之作用而已。
“不肯配合,便是无用之兵。”御兵韬道。
“他虽是要素,但能促成的关键在……”说到这里,封鳞非冕欲言又止。
隔壁的凰后瞥了他一眼,步步紧逼:“讲不出口,是嘴软,还是心软。”
另一边,陈述事实的御兵韬同样申明态度:“苗疆已经失主,下一个,将是海境。”
“唉,咄咄相逼。”鳞族师相叹息,“看来,你们都知晓了……”
知晓玄狐一反常态口不对心的欲星移来此之前就有过尝试,假意擒捉常欣将人投进地门的举动确让暗盟剑手方寸大乱。
也因此,他从玄狐手中探得了更多情报。
“经过试验,她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可有估计,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让关键推动要素。”御兵韬问。
不待欲星移作答,凰后已然幽幽开口:“要快,只有一个方法。”
“嗯……”欲星移目光凝注凰后。
面上一派自若的凰后云淡风轻揭露满手血腥:“这种事情,咱们不是做得习惯了。”
“这是近日会面以来,难得有了唯一共识,”欲星移慢慢道,“没错吧,老二。”
“只要有人愿意配合,别让变数再次出现,同意吗,老五。”御兵韬虎目横顾,隔鱼岸望人心。
不置可否的凰后轻轻巧巧地把皮球踢了出去:“就怕有人开始思考,如何避免走到此步,你说呢,老三。”
话音落,人背离,三条身影各自分散回转。
尚贤宫
前后回返,沿着左右对门入内的雁王、凰后遥遥致意交换情报。
“他们联合了。”凰后道。
“嗯。”雁王语气仍旧一派古井无波。
“你不在意?”凰后问,“现在的老二与老三,可不像老大、老七这么多弱点。”
“是吗?也许欲星移没破绽,”落座的雁王俨然稳操胜券,“但铁骕求衣不同。”